近日中國政府正以「家電下鄉」補貼政策欲刺激內需市場消費活力。姑且不論其良窳成敗,在「家電下鄉」的加持下,以往躲在黑暗角落「只能做不可說」的山寨產業,竟然「媳婦熬成婆」搖身一變成為舉世矚目力抗全球經濟衰退的救星。「山寨風」不僅席捲中國內需市場,台灣似乎也因此「雨露均霑」,並把山寨產業視為振興自身景氣疲弱不振的良藥。作為山寨產業典型代表的山寨手機,更成為顯學焦點、好不熱鬧。

深圳、東莞當地因應電子品牌大廠產品加工零配件所衍生出的下游小型手工業者與個體戶,則成為源源不絕供應山寨手機零配件的主力。(Source:新浪網)
深圳、東莞當地因應電子品牌大廠產品加工零配件所衍生出的下游小型手工業者與個體戶,則成為源源不絕供應山寨手機零配件的主力。(Source:新浪網)

山寨手機正是這股山寨風勃然而起的關鍵動力,山寨產業亦是自山寨手機開始因應而生。廣大山寨手機的需求,起始於從偏遠農村地區離鄉背井遠赴深圳、東莞一帶電子代工廠打工賺錢的農民工。農民工不被允許擁有城市戶籍,聚落於沿海郊外工業用地的廠區宿舍內,與同鄉民工和家鄉通話的迫切需求,以及品牌手機價格遙不可及的侷限,讓山寨手機市場在這裡開始崛起。深圳、東莞當地因應電子品牌大廠產品加工零配件所衍生出的下游小型手工業者與個體戶,則成為源源不絕供應山寨手機零配件的主力。

自深圳、東莞一帶發跡,進而成為最大集散地的山寨手機小型手工業分工協作生產模式,很像台灣以前「家庭即工廠」的手工業聚落發展軌跡。當地手工業者提供山寨手機廠商各類按訂單生產所需要的手機晶片、主機板、配件、電池、刻模等零組件;以及組裝、包裝、銷售、維修等服務。差異點在於,台灣那時以加工出口銷售美日市場為主,山寨手機則是以農民工以及農村內需市場為目標。山寨手機商這種生產方式,不必辦理公司註冊登記、無須支出機械廠房設備成本、規避繳納增值稅、銷售稅和申請入網許可證,沒有廣告和促銷等費用,大幅降低生產及營運成本。加上山寨手機商鼓勵農民工介紹同鄉體驗使用進而消費便可獲取現金補貼的直銷方式,配合接單加工控制成本,這使得山寨手機零售價格可降到品牌手機的1/2到1/3。以這種「低成本、低開銷、高利潤」的接單生產模式為基礎,代工廠、手工業者、維修攤、個體戶工作坊、家庭代工之間既相互獨立又相互協作,形成一個數十萬人參與其中的地下產業鏈。

其中,台灣聯發科抓住此一發展趨勢,設計出可降低山寨手機成本的手機晶片軟硬體整合方案,早一步打進山寨手機市場,更加速山寨手機產業的蓬勃發展,成為名副其實的「山寨王」,並一網打盡掌握高階品牌規格和中低階庶民入門級市場。根據統計,聯發科在中國品牌及山寨手機市場市佔率已分別為48.5%和69.9%。山寨手機產業不可忽視的影響力,也讓中國在2007年10月取消長達9年的手機牌照制度,放寬手機廠商需要具備人民幣2億元資金和自有技術的限制,進一步默認扶正山寨手機產業的存在與重要性。藉由農民工相互「吃好相報」的因地制宜行銷策略,山寨手機產業鏈已深入中國偏遠農村地區和西部大開發重點省份,另一項統計便指出,去年中國山寨手機產值近800億人民幣,年銷售1億5000萬支山寨手機,今年預估可成長超過1000億元人民幣。

現在,山寨手機不再是陽春隨便的組裝品而已,各類價格低廉、外觀造型別緻、組裝功能琳瑯滿目的貼牌機和雜牌手機如雨後春筍般在市場湧現,應有盡有地支援螢幕觸控、雙卡、照相、錄影、錄音、MP3、可擴充記憶插卡等功能,甚至支援數位電視或GPS導航功能的山寨手機也將在今年下半年問世。加上Android平台的千變萬化,更進一步鼓勵山寨手機的設計創意不斷。此際「家電下鄉」推波助瀾,不僅是山寨手機,低價山寨「上網本」(netbook)也將登場,台灣鴻海、華碩、威盛、技嘉、微星也開始躍躍欲試,聯發科今年下半年也將推出主攻山寨數位相機市場的晶片產品,威盛轉投資的威睿手機晶片,今年也開始進入山寨手機市場。

顧名思義,山寨在偏遠深山中築起層層寨牆、自成一格,頗有天高皇帝遠能奈我何的意味。這頗能貼切地形容在講究品牌、規格、契約的既定市場遊戲規則之外,山寨產業所反映出來變通、靈活、因地制宜的生存法則。不可諱言地,山寨其實就是複製、仿冒、大補帖,視專利財產法規於無物,常被品牌大廠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然而弔詭的是,山寨產業及其商業模式也是經濟發展中國家產業升級不可避免的必經歷程;台灣在被美國摒除於「特別301」觀察名單之前,也是走過類似的道路。有時品牌大廠對於山寨產業更是「睜隻眼閉隻眼」,當作是去化庫存壓力、同步站穩高低階市場獲利基礎的墊腳石,山寨模式也可能是軟硬體大廠鞏固使用者消費習慣與品牌忠誠度的重要策略環節。

在追求獲利的過程當中,山寨與品牌之間有時是互蒙其利,更多是互為因果,並不一定是你死我活。但是山寨商業模式不見得都能引向藍海,日前中國山寨手機標竿企業中天通訊在短短2年間從小型代工廠迅速崛起、卻又剎那間崩盤便是一顯例。山寨產品多數品質不穩定、粗製濫造、欠缺售後服務、一窩峰搶短線、缺乏綠色環保等,也是導致山寨產業無法永續發展的老毛病。在一連串「家電下鄉」、「PC下鄉」「汽車下鄉」等「沒錢救有錢」的矛盾政策後,山寨手機發展模式是否真能一體適用於山寨筆電、山寨數位相機、山寨液晶螢幕、還是山寨拼裝汽車,山寨產業是否真是藍海,是否真能救經濟,恐怕就要另當別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