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南部小鎮,總是在灰茫的天色掩映中,獨有一條熱絡的長街,聚集著歡鬧的氣息。每天放學後,騎著單車到鎮上的補習班上英文、數學課,不免俗的被路旁的風景誘惑著。消防隊旁的水溝可以撈到乾淨的蝌蚪和大肚魚、賣飲料阿婆攤位旁是好吃的雞蛋餅,而珠寶行的斜對面,是一間傳統的綜合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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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書店。在想像力無止盡擴張的青春期,我心裡那個蠢蠢欲動的幻夢,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安居的堡壘。
那是一家很傳統的老書店。傳統,意味著可以在裡面找到各式雜誌、中文新舊書、各種字典工具書、教科書、參考書、琳瑯滿目的文具,以及漫畫書及偶像照片等。在這裡,蘊藏著多少不甘寂寞的靈魂,正透過文字,準備向我發出滔滔絮語。藉著青澀懵懂的雙眼,歷史被述說、智慧被述說、心情被述說、感情被述說。
而我只是走過,向我可以領略的、感覺的未知世界怯生生探索,以指尖小心翼翼地翻閱。書頁裡藏著芬芳的、壯碩的字句,撲向我不解世事的眼睛,然後我漸漸有點明白,原來,世界有兩個,或者更多。一個長年曝曬於太陽底下,很乏味、不新鮮;另一個則以文字的方式呈現,虛構、叛逆,栩栩如生。
於是,每次到鎮上去,便趁機跑去書店裡,問候一下文字打造的世界。人們一走進書店,輕手輕腳的,時間的腳步也變得不那麼沈重了。隨手翻閱架上的書籍,陌生作者、不知名出版社,小小心靈突然像是迎風的滿帆,往無垠的大海航去。
閱讀,是屬於我的一部小小航海日誌。
偶而,讀見一本值得以身相許的好書,彷彿潛入深海,四周都安靜下來,只有不說話的文字,與我交會、迴游。離去時,掏出口袋裡的零錢,挑選幾張新款信籤,寫下祝福,寄給想像中的成長和遠方。閱讀,讓我貧瘠的童年,發現一片繁華的新天地。
時至今日,我已長大,這一整間傳統書店的功能,早已被一隻小小的3G手機給取代了。Internet就是全世界,人們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地往書店跑。只不過,當舊手機不斷被新款手機取代,那南部小鎮的泛黃書舖,卻依然繼續經營,點亮著舊時光,春去秋來,年年如此,像是一種堅持。
踩著單車回家的時候,通常已是黃昏,天就要暗了。風迎面吹著,心是滿滿的。單車把手掛著剛買的書和水溝裡的大肚魚,向晚時分,貪嘴吃了幾塊雞蛋餅,賣飲料的阿婆也正準備收攤。我的童年,就這樣緩緩地,在記憶的書頁裡被翻閱。我想,說不定,手上無意中掉落的一張信籤,俯拾一看,竟是別來無恙的,自己的童顏。